35歲的杭州人張殷銘小時候家住橫河橋,目前在新加坡工作生活,杭城內澇,他在獅城閑操著心,一聲嘆息:“從小到大,我在杭州很少看到水淹街道,現在這是怎么了?”
“要是老底子杭州阡陌縱橫的河道還在,哪怕它洪水滔天!”家住艮山門的陳志華,道出了一批老杭州對杭州一夜“看海”的質疑,“小時候常聽祖輩們說起杭城的排水,都說杭州從宋朝開始就一直在治水方面很牛,現在內澇成災和杭州的水系變硬變少有很大關系。”
疑問直指水系變遷,在現代城市被視為通病的內澇問題,在古代的杭州是如何被解決的?杭州近幾年逢雨必澇的水患癥結又是否在此呢?
我們從一幅《南宋歷史水系分析圖》開始,尋找這個城市生長的脈絡,尋找治水的良方。
800年前的武林路
能將大雨輕松化解
當水患導致道路擁堵,當留下派出所用沖鋒舟出警,當陳志華因為開車蹚過環(huán)城東路而丟失車牌,很多人開始羨慕日本、巴黎那些高可行車的城市下水道系統(tǒng)。
不過,北京大學建筑與景觀設計學院院長俞孔堅則認為,這些都已是落后的城市排水技術,在西方已被學術界詬病多年,而新的城市建設理念和實踐已經完全不再采用這種工業(yè)時代早期的、簡單機械的工程措施。
有趣的是,歷史總是輪回。
我們翻開《南宋歷史水系分析圖》,驚訝地發(fā)現,21世紀關于雨洪管理的很多理念早在800年前,就被北宋蘇軾和南宋的治水家們實現了。
比如俞孔堅認為,當代城市雨洪管理先進的理念和技術是將雨水就地消納,讓雨水就地資源化,這其中恢復河漫灘,讓那些被水泥固化了的水系河道重歸自然,并給水流讓出足夠的空間,任其水漲水落就是一個好辦法。
而展開《南宋歷史水系分析圖》,800年前的杭城水道躍入眼簾(見圖):也許你還不曾知道,開元路、勞動路、西湖大道、惠民路、光復路、浣紗路、武林路、體育場路這些如今杭城一等一的熱鬧所在,在那時全都是河道……那時,杭城像威尼斯一樣,出行基本靠舟,臺風暴雨也不過令成百上千的河道豐盈;西湖水滿時,直接經涌金三池,走“西湖大道”,注入運河(中河)。
從圖上看,當時杭州南北向的主干河道大約8條,自西向東為桃花河、清湖河(今武林路)、涌金池連接河道(今勞動路)、小市河、中河、峁山河(已消失)、東河、貼沙河。
東西向主要河道大約5條,自北向南為白洋池河道、小市河(今體育場路)、水門河道(今開元路)、涌金池連接河道(今西湖大道)、清湖河(今惠民路)。
艮山門附近有個蠻大的白洋池,大約是御蹕苑和浙報的位置。
看到這張圖,很多人會扼腕嘆息:“那時候若西湖水滿,直接入涌金三池,從‘西湖大道’就直排運河啦!”
是的,這個水道,來自北宋蘇軾的創(chuàng)造,蘇軾當年疏通大運河、貫通西湖、城內河網。典型的一組對比——當時他開鑿新溝,導引西湖湖水由暗門、涌金門兩條水道入城,而一旦遇到大雨,暴漲的河水通過原路直接排入運河,路程很近,大約只有一站路。
而今天,西湖湖水一旦漲滿,就得從青少年宮圣塘閘出,流經桃花河和古新河兩條城市河道才能貫入京杭大運河,不僅路程過長還加大了兩條城市河道的壓力。
東園小區(qū)的72水凼
曾是一塊“綠色海綿”
一幅簡單的《水系圖》,當然不能完全復原南宋年間的河道總貌和排水技術。不過,簡單地問問身邊的老杭州,從他們的記憶里,我們也可以尋回杭城曾經面對大雨和內澇時的“篤定”——
“印象深的是,三四十年前,從東園公園到潮鳴寺巷,當時號稱‘七十二凼’。”老杭州、杭州歷史學會理事丁云川告訴記者,72凼之間,小溪溝貫通,路面是泥路,周圍有好多菜園;鳳起路到了建國路后,以東部分也是河道……一旦遇到大雨,很多水就在這里被“吸收”了。
我們將杭城古水系的設計,與當代城市雨洪管理的理念對照,發(fā)現其中有驚人的相似部分——俞院長的助手提供給我們一份俞院長的相關研究:“對待中國的城市雨洪,正確、簡單、高效而經濟的做法是建立城市‘綠色海綿’系統(tǒng),利用綠地滯留和凈化雨水,回補地下水,滋潤干渴已久的土地和地表生命植被。”
那時的72凼,像極了一塊杭城的“綠色海綿”。
俞孔堅說,一個簡單的算術是,只要城市的綠地標高普遍低于道路20公分,我們的城市就可避免雨澇災害。而老杭州們也許還記得,在老底子的杭州,武林門、松木場、東園等處都有菜地,只不過現在這些地方只剩下了柏油路和水泥森林。
專家建議,不妨恢復
城市的毛細血管
水系圖來自《臨安城遺址保護總體規(guī)劃》,制作單位杭州市城市規(guī)劃設計研究院的規(guī)劃研究中心副主任華芳認為,從實踐上看,恢復城市的毛細血管,將交通功能不太強的小路恢復成河道,也許是可行之道。
華芳說,做《南宋臨安城遺址保護總體規(guī)劃》時就曾發(fā)現,臨安城(南宋杭州)城市格局、路網與現在相比,縱橫未變,可是水系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卻改變了。“人為的工程技術的發(fā)展,使填河、做地下管網成為可能,但其容量有限,一旦實施二三十年很難改變。然而二三十年里,城市建設的強度和密度卻迅速增長,硬化的地面空間越來越多,城市發(fā)展的速度,管網很難跟上。”
杭城古水系幾乎不可恢復。但是,改變依舊可期。
華芳認為,城市的部分毛細血管還是可以疏通的:“比如將光復路、勞動路等等,部分交通功能不太強的小路,如果能恢復成兼具蓄洪、生態(tài)、旅游等功能的河道,也許對城市雨洪管理有小小幫助。”